辰巳

亲爱的,把这种核心问题留给人类去吧

【团孟】猫狗一窝

Summary:祭旗坡睡着一只猫和两只狗。


感谢灵感小饼干,祝249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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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烦了第三次从炮灰们前面走过的时候终于被不辣踹了屁股。没法指望一个瘸子能有多强的平衡力,孟烦了还没来得及嚎上一嗓子就头朝下栽进了战壕。


对战争漫长的等待已经让所有人都变得有点犯贱,炮灰们在不辣伸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幸灾乐祸,看着狼狈地在土里扑腾的孟烦了发出哄笑,这个绕着祭旗坡阵地巡逻了三圈的瘸子终于肯歇歇啦。


孟烦了忿忿地吐掉嘴里的土渣,瞪向不辣,从地上滚起来的时候手里捏了块石头,现在眼睛已经在瞄着不辣的钢盔。


不辣毫无自觉,身上散发着撩拨和贱兮兮的味道,朝着孟烦了抛媚眼。或许他们自己感觉不到,炮灰们都在下意识地向他们的团长无限挨近,“烦啦又念起他那相好的喏,魂都要飞走咯!”


此话一出便立刻被拥护,往日里挤进人堆里贱嘴恶舌的瘸子在今天良心发现地顶替了死啦死啦巡视的活计,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狗肉贴着他的瘸腿,也跟着他绕了三圈。一个瘸着伤腿的人和一只亮着尖牙的狗在祭旗坡上格外显眼,不过在一毛不拔的祭旗坡,除了茫然没有什么称不上显眼。


蛇屁股挤眉弄眼,“人家可是吃过荤的,当然就不愿意天天跟我们待在一起吃素啦。”


孟烦了瞪着眼,又转过来看向油皮子的广东兵,蛇屁股比不辣眼尖,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石头,于是坏笑着觍着脸躲开。


丧门星抱着刀,脸上带着和他气质完全不符的犯贱样,“团长才走了一天,烦啦就憋不住了。”


死啦死啦那家伙不在,美方出人组织军械教习,虞师座大人大量,不会跟一群渣子玩吝啬,昨天便差人来通知祭旗坡。至于新式枪械武器川军团能不能捞上一口另说,教学演练还是该去得去的,用死啦死啦的话说就是:偷吃不必饱肚子,舔舔碗沿儿也算解馋。


孟烦了对他所谓的傲气持鄙夷态度,本来虞师座也没有限制他们与会的人数,灰尘于他都算不上任何重量。不过小太爷乐得不去看精锐们的臭脸,于是死啦死啦想了想,把腰间那支柯尔特解下来塞进他的手里。


孟烦了像被烫了一下本能地缩手,“您干嘛?”


“拿着,”那家伙狗模狗样地说,趁着自己副官像捧烙铁一样捧着那支枪的时候,把人从上往下揉捏个遍,嘴里啧啧挑刺,“我走了你来顶。麻杆样的,没个拄棍风一吹就折。”


小太爷瓮声瓮气,被他手臂圈住躲也躲不开,只好嘴里犯轴,“这什么啊,尚方宝剑?不辣他们又不会吃了我,这不是人家虞大师座给你的?进到人家眼巴前儿总得挂个人家的牌吧,以表铁血忠诚。”


“你见过他几时盼着人跟他表示铁血忠诚啦?做不成事的家伙才叫的最响。”


孟烦了哼哼着,“是,因为没人能比他自己更铁血忠心,关公门前耍大刀,他会觉得那是无作为,还是装狗最有用,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招都对他没用啦,但没人会跟狗较劲的。”


死啦死啦也不恼,顺坡下驴,装模作样地呲着牙扣住孟烦了肩膀,凑上去就是一口。


“你大爷的龙文章!”孟瘸子感觉肩膀上隔着层衣服都被咬出一个牙印来。


可死啦死啦已经转过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呸嘴里的灰泥,“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唯你是问!”


孟烦了的回答是冲着他背后啐了一口。


死啦死啦带着麦师傅和全民协助赶往了师部,临走脸上都挂着种欠揍的,心满意足的笑。据说教习要三四天四五天,可究竟是三四天还是四五天谁也拿不准,连带着迷龙也跟着低落,死啦死啦不在他自然不能告假回家,老婆和孩子的影子在他心头荡漾不去,干脆离了炮灰团这窝找个地方雕他准备送给儿子的木雕。


克虏伯被人捅咕了起来,他声称自己刚刚没在睡,结果一开口就暴露了,“团长回来了?”


于是孟烦了手里的石头最终落到了他身上,可对于这摊肉坦克来说这点疼痛甚至比不上挠痒,人群再次发出哄笑。


阿译也跟着贱兮兮的,不同的是他看向孟烦了的眼神是向往和憧憬,他全是都散发着渴望被信任的希冀,“团座有令,烦啦代做团长,所以我们都要听他的啦。”


这种眼神真让孟烦了浑身难受,可直到刚刚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顶了那家伙的班,只是往常生龙活虎地在战壕里四处乱窜的巡逻变成了一个瘸着拐着的模式。显然狗肉对这套流程更熟,孟烦了刚开始绕的时候就自觉跟上了。


“呸,谁乐意干这个活谁干去,我宁愿找个地方把自个儿埋咯!”


阿译当了真,回头去看炮灰们脸上的表情,又扭回头看孟烦了,跃跃欲试,张了好几次嘴可又选择放弃。


孟烦了根本没注意,十分干脆地转过身挪向远处,把自己融入夜色。他瘸着,把阴损藏在躯壳下之后就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炮灰,把思念埋进心底之后就不惮于恶毒冷漠的玩笑。他把团长的那支柯尔特捂在怀里攥在手心,没有发抖,但手心浸出了汗。


他本不甘心那份思念只由自己一个人承担,可炮灰们脸上的调笑和放肆发自真心,看着他们的笑容,孟烦了终于明白心里有个信着的东西能够有多么踏实,甚至不知不觉自己也把那家伙当成了依靠,平时总是把心都搁在死啦死啦手里放着,等又塞回他手中才惊觉那有多么灼烫。


死啦死啦就这么带着他们所有人的心东奔西跑,咋呼着叫喊,咋呼着打枪,咋呼着向前冲,以往的这个时候耳边都塞满了他的“三米之内”,死啦死啦对孟烦了呼之即来,招之不去,用欺骗和威胁把人绑在身边,直到一颗腐烂到破碎的心脏习惯那种灼热滚烫的温度。


他的团长身边满是混乱和谎言,但每一种都能让他感觉到安全与踏实。


孟烦了钻进他和死啦死啦的防炮洞,狗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坐到床上。它像刚才一样贴着他的那条瘸腿,从一开始就一脸鄙夷冷淡地看着祭旗坡上的炮灰们。那种审视的目光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某个人。


他试着把手放到狗肉头上,后者似乎在上去扑咬和默默接受之间摇摆不定,孟烦了看起来太小心翼翼,他看着狗,狗也看着他。狗肉比死啦死啦傲气,也比死啦死啦直白。狗肉很少摇尾巴,摇尾巴对它来说更像是种施舍和嘲弄。孟烦了最终选择放弃抚摸,转而去玩自己的手指头,刻意地忽略了怀里那支柯尔特。


他不再去想自己的团长,脑子里的事情太多,抛去死啦死啦以外,他还有许多事情可以拿出来让自己郁闷。


他可以想起怒江,可以想起缅甸,想起中原的坦克和划不着的火柴,想起遍地的尸体,想起禅达墙头的土猫,想起爬行在半个中国的散兵,想起炮灰们被逼入丛林,被日本人追赶进燃烧着的仓库,想起拉长的回家的队伍,想起枪声,想起南天门的一千游魂,只要不想起他的团长。


狗肉把脑袋挤进他的手底下,它不经常要求别人抚摸,但不代表它不喜欢被抚摸。就像所有人都很少去关心一条狗的心情,它融入人群又融不进人群,破落的兵们为它欢呼,随后又被它咬得从偷闲的角落里爬出来,它更像死啦死啦昭示着令行禁止的灵魂,仿佛有永恒旺盛的精力挥霍不完。


但再不羁的灵魂也有疲惫,孟烦了摸着狗肉硬茬的狗毛,从头顶到耳后地捋,它显然很是受用这样的奉承,眯着眼睛把头搭在他腿上。怒江的湿冷气息很容易渗进皮肉,孟烦了一到晚上手脚就容易发凉,可今天他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热源,狗肉身上和他兄弟一样温暖烘热,他拥着狗肉,半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或许是这个拥抱太过熟悉,孟烦了悲切地发现自己没办法不想起他的团长。


死啦死啦是活过千年的妖孽,彼时孟烦了在巷口听过说书人讲述中国各地的古老传说,说有一种人没了魂根,于是魂魄便能脱离躯壳,附在动物身上,那只动物便仿若人样思考和奔走。


“狗肉,好狗肉,”孟烦了唤着怀里的兽,喃喃自语,“他肯定是给了你一半的魂……不对,应该是你给他了一半的魂。其实你才是妖孽,对不对?你从散兵里挑了一个能入眼的半死不活的人,便给了他点儿魂气,要不然他怎么总有一身的狗样呢?我不是说狗不好,你可好啦……”


“你看人眼光不错的,虽然他死皮赖脸,说谎成性,但好歹他把我们几个带回来了。我们都是人,都不如你,你从来不摇尾巴,可我们每个人都转着圈地拼命追着咬自己的尾巴。”


最后他轻拍着狗肉的头,“你可好啦。”


狗肉趴在孟烦了的床上,占去大半个空间,孟烦了占的地方甚至比狗肉还小,他常借口江边湿冷,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抱着祭旗坡最温暖的火炉入睡。



梦里的禅达是一茬混杂不清的拼盘,它收拢着零碎和绝望,孟烦了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过跃于断垣墙头的猫,它们浑身土黄,毛色杂乱,它们的眼睛是被自己放逐的满不在乎,孟烦了羡慕它们自我抛弃的勇气,因为一个写下十余封遗书的人最惧怕的便是死亡和被遗忘。


恍惚间他透过它们的眼睛,干瘦的四肢变成毛绒的爪,立在墙头和下面的“孟烦了”对视。他很少照镜子,自从腿伤之后就再也不想看到自己那张晦气的脸。直到透过猫的眼睛,他才发觉自己在溃兵中有多么融入,和任何一个人一样失神的双眼和干瘪的身体,被废弃的前半生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壳子,唯一能看出区别来的就是他比起其他人有着一条瘸腿和更加腐烂的心脏。


腐烂让他更快地接受颓废,被封进猫躯体中的孟烦了看着自己跟着兽医去埋尸,看着收容站的兵们挑战迷龙的权威,看着不辣用一根小指换回了枪支。他看着厚颜无耻的“孟烦了”加入进了新的队伍,但那不是活人,那个套着孟烦了皮囊的壳子没有灵魂,因为孟烦了现在的灵魂在猫的体内,而孟烦了过去的灵魂并不存在。


他看着炮灰们走出收容站,有不少人向后回望这个凌乱的虱子窝,他们将前往缅甸,他们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他们不知道会在那里遇到谁。孟烦了跃下屋檐,正欲撒开四爪追赶队伍,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咆哮的犬吠。


孟烦了回头,一只恶犬正站在他三米之外。



于是他从昏昏沉沉中猛然惊醒,发现他的团长蹲在他床头盯着他。


“您干嘛?”孟烦了吓了一跳,想起身又被按着压下去,“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死啦死啦眼角满是笑意,语气里竟带着点委屈,“人家教习演练是全英文指导,我戳在那里格格不入。”


孟烦了哼了一声表达他的不屑,“人就是等着你这么赶着去呢,听不懂英语的人不少见,上赶着当乐子的团长可不多有。”


死啦死啦不说话,他看看孟烦了怀里的狗肉,又看看他。


孟烦了有点毛,“怎么着了?”


死啦死啦咧开嘴笑,“哄狗的猫。”


“招猫的狗。”孟烦了回他。


“我听到你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


“你叫了声狗。”


“我也没说错,狗不是正在我眼前呢吗?”孟烦了没好气。


“你还说,回家。”


“小太爷已经有家啦。”感谢不孝儿子的遗书,他的父母都已经在禅达。


死啦死啦说,“你还盼着什么,太平盛世弃兵甲,千百战士终还家。”


孟烦了最终摇头,战争无法还家,他也不需要回到北平了,他的家就在这里。荒废二十余年的流浪和恍惚,他终于找到一点安心的感觉。但是这种安心就如同狗肉,一条藏着人的灵魂的狗,它像人,但永远无法代替人。


“往边上挪挪。”死啦死啦挤上来,把自己塞进孟烦了和狗肉中间。


孟烦了装作不知道如果教习演练是英文,那为什么他的团长会等到半夜才赶回来,他接受死啦死啦劣质的谎言如同死啦死啦接受他的思念。“别挤了……”他小声地抱怨,这里空间不大,孟烦了的床本来就占不了多大点地方,两个人加上一条狗,只好紧紧贴在一起,狗肉对死啦死啦的拥挤只是象征性地呲了呲牙。


睡吧,睡吧,死啦死啦拍着他,像哄。


孟烦了想拒绝这样的温情,被他的团长无情镇压。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看得到里面的光亮,审视的目光看透了他的灵魂,被揭露心思的惶恐被扭曲成心安理得。孟烦了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一点,狗肉蜷在他们脚边。


于是他们陷入短暂的睡眠,安静,拥挤,但温暖。


山河破碎,流亡败寇,祭旗坡上某个漆黑的防炮洞中睡着一只猫和两只狗。身体相依,呼吸相和。短暂离开躯壳的灵魂又重新回到孟烦了的体内,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他重新有了希望和灵魂。


但好在他们还有梦,好在他们还有时间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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